【青黄】舞花（七）
七
在黄濑那件事之后，表现得安分的青峰基本就被族民默认地住在了神巫之村，当然这是在不知道青峰还在偷偷靠近他们的巫子大人的前提之下。
长时间收留甚至允许住下从外面来的人，其实很久很久以前这种事情也是发生过的，虽然误闯的人少之又少，但所谓的有缘也就是这么奇妙的事情了吧。
事实证明，青峰大辉也是个运气不错的男人。
青峰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平时除了挂着教导之名跟黄濑的相互较量，还担当起族里小鬼们的剑术训练，每天被一群小鬼头拥戴着尊重地称为“不败的黑先生”，青峰不生气无辜被黑，因为这个称呼总是气得黄濑更加来劲，愤愤地誓要打败他，青峰对此乐此不彼还很喜欢推波助澜，不得不说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悠游快乐。
后来，准备祭祀庆典之类的活动，维修和收成之类的工作青峰也会帮忙做，简直就像落地生根一样。可青峰心里很清楚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始终默默坚信着，终有一天，他还是想离开，终有一天，他能回去他本来的地方。
时光一如既往地流逝，有些事情渐渐变得理所当然，有些事情慢慢变得可以容忍，可以接受，而有些事情不会再被说起，一切静静地发生，变成过去，延续未来，但奇怪的是，越是悄无声息隐藏起来的冲动只会变得越发炽热沉重，压抑着，叫嚣着，让人无所适从。
有一夜温度特别冷，几乎要错觉般觉得这个冬天还无比漫长甚至不会结束，青峰哈着白气跟黄濑说四季之中他是比较喜欢冬天的，如果可以他真想这个世界只有冰冰冷冷的冬天。
黄濑笑青峰真是又奇怪又幼稚，想法跟外貌完全不搭调，还憋着不肯说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一个，当然青峰知道黄濑是最喜欢春天的，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樱花。
然后，严寒最终消散，青峰留在这里的第二个春天还是到来了。
暖阳打破寒冬的萧然，晴空升起不一样的明媚，独一无二的花雨再次飘零，灿烂的樱花肆无忌惮地侵占视野，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初。
安静的楼阁里，空灵的曲调悠悠扬扬地响起，藏青色巫子着装的黄濑轻巧地踮起脚尖，舞动，旋转，合着一急一缓过度自然巧妙的节奏，娴熟的动作干净又漂亮，但年轻生涩的感觉却仿佛从没褪去。
青峰靠坐在柱子边上看着在眼前优雅起舞的黄濑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漩涡，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个黄色的身影，眼中迷恋着迷的感情，炽热直白到连自己都无法确信那是存在于自己内心的感情。
安然认真的表情，耀眼的金色头发，琥珀色的明亮眼眸，微微上扬的嘴角，眼里只有这个人的模样。青峰很久以前就觉得黄濑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魔力，禁忌又美丽，青峰曾以为到最后他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断绝他与黄濑之间那微乎其微的牵连。但事实上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名为黄濑凉太的这种剧烈毒药似乎只有黄濑凉太这种唯一的解药，没有解药他只会越来越沉溺，如果不肯放手，那前方只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青峰君，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失礼呢。”黑子那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默默地响起。
“看看又不会怎样。”青峰依然从容，眼神直直地盯着黄濑完全不理会忽然出现的黑子，以及那听似调倘的告诫。
“虽然只是练习，但这本是神明大人才可以看的舞，你应该庆幸自己可以一窥其中。”黑子走近青峰站在了他旁边。
“是吗。”青峰不以为然地回答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刺痛。
黑子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心情似乎有些感慨，“明天就是黄濑君的净身仪式了，青峰君。”说完黑子就迈步上前，耐心指导黄濑还需要注意的细小地方。
青峰坐在原地没有动作，他意识下皱起了眉头，眼里透彻的青色瞬间变得低沉，青峰当然知道黑子想说什么，正是因为太过于清楚他才会不知所措地停止不前，无路可退也无法迈开一步。
今晚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吧，青峰这样想着慢慢从地上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黄濑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这一晚青峰比平时来得更早一些，他像第一次偷偷来这里那样用玻璃瓶子给黄濑带了一只闪着蓝光的萤火虫。
“给你。”一上来青峰把玻璃瓶往黄濑手上一放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小青峰，你怎么又捉小动物了啊。”黄濑虽然嘴上这样说却完全没有责怪青峰的意思，语气里反而满是乐滋滋的高兴，还不自觉地凑近瓶子跟那只萤火虫大眼瞪小眼。
“天气才暖起来不久，现在这种时候萤火虫不是很多，难得看到了就想捉来给你看看，哦，难道你不想要？”青峰坏坏一笑顺手抽走黄濑捧在手里的玻璃瓶，扬起手举得高高的。
“啊，小青峰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啊。”黄濑没好气地瞪了青峰一眼，扒着他高高举起的手作势要抢回来。
黄濑猛地用力晃得青峰都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推下去了，“好啦好啦，这么爱折腾。”他对这个做事总是不顾场合的笨蛋颇是无奈。
黄濑接过青峰随手抛回来的玻璃瓶闷哼了一声，“······都不知道是谁先折腾的呢。”黄濑把瓶子放到窗台边上，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蓝光，飘忽却是实在的。
看着黄濑莫名认真的表情青峰自顾地笑了起来，“看来我还童心未泯啊。”虽然青峰心里依然犹豫不决但是只要在黄濑身边他就可以安心，哪怕几天之后他或许再也看不到这个人。
“那是什么，大叔的自我安慰吗？”黄濑揶揄到。
“你说是就是吧。”青峰倒是坦诚接受。
“诶~真少见，小青峰竟然这么乖。”
“啧，你真啰嗦。”
黄濑觉得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跟明天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毫无意外地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回去了，今晚你就乖乖的早点休息吧。”青峰扶着窗边起身看了眼已经在打瞌睡状态的黄濑，深邃的眼眸里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不舍。
察觉到青峰要走黄濑从模糊的意识中惊醒，他急忙伸出手扯住青峰的衣角，“净身之后就不能再见面了，”黄濑鼓起勇气抬头对上青峰的眼睛，琥珀色的眼底仿佛蔓延着一股热流，透彻出无法言语的光，“能一直呆在天明吗？”
青峰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就坐了下来。
之后，黄濑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趴在窗台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青峰知道黄濑最近都在忙准备仪式的事情，不用说都知道他肯定是很累的，但每天晚上他还是像以前那样陪自己坐在这里，侧头看着黄濑疲惫不安分的睡脸青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滋味，那张毫无防备的脸让他痛惜，他想俯下身亲吻这个人，但青峰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此刻，他已经选择了离开，他要离开的不是这个地方而是黄濑凉太这个人。
天亮的时候青峰把黄濑叫醒后就走了，因为时间太匆忙最后他们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一起把那只蓝色的萤火虫放走。
晨曦的光暖暖照下，黄濑看着瓶子里静静躺着的虫子，不再拼命闪烁着光芒，就像自己不复存在的内心一样。
黄濑站在窗前看着那只死掉的萤火虫愣神，接着，黄濑回到屋里握紧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几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对摺了几次，黄濑回到窗前把纸条放到玻璃瓶里再严严实实地封上。他把心里最真实的话语留在了这个窗边，曾经窗前总有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黄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里，不需要留恋，也不需要怀恋，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回到住处之后青峰也没打算睡觉，换完衣服就去了神社，黄濑的净身仪式在那里进行，虽然时间是在午后但青峰还是想早点过去看看，或许需要自己帮忙也说不定，想到这里青峰就觉得心里压抑得有些难受，虽然可悲但事实是他依然放不下。
“大辉。”
还没走进神社就听到有人叫住了自己，青峰光听称呼就知道是谁了，“哟，赤司。”青峰回头看到赤司穿得比往常更加严谨和正式，威严的气势更是高扬了一倍，余光带过总是跟在赤司身后的高大紫发男人。看见紫原的第一反应，紫原这家伙真是除了吃还是吃，青峰依旧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也来帮忙真是太好了。”赤司抿抿嘴看似在笑，说话的时候已经从容地从青峰身旁走过，“先进去吧。”
“哪里。”青峰客气了一下跟着赤司走进神社。
“诶，峰仔能做些什么啊？”紫原发出不解的感叹，嘴里吃着糖葫芦说得含糊不清。
“敦，大辉比你会做事多了。”赤司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语气轻盈听似心情很好。
青峰有些许无奈，这两个人说的是他却一直无视跟在后面的他。
有着一头如血般艳丽的红发，赤色和黄色的异色双瞳深不见底，身材矮小纤瘦，气魄却不输族长老人，永远一副掌控一切的傲人模样，赤司征十郎，青峰在这里的祭典上见过他几次。听黄濑说赤司这个家族是负责主持仪式的世俗之家，平常祭典等活动都有与神巫之村往来，而赤司征十郎是赤司家现任的长子，赤司不仅才智过人而且天生就气势非凡，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族人的信任，现在赤司家几乎所有重要的祭典都是由他负责的。
而紫原敦，大概是被赤司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流浪之人，人长得异常高大但一举一动却一个十足的大小孩，总是喜欢跟在赤司身后，但青峰知道紫原平时虽然好吃懒做但认真起来就是个魔王，青峰曾亲眼目睹他单手挡住忽然坍塌的祭坛稳稳地把赤司护在身下，那种气势可不输他的。
青峰叹了口气，看目前的情况主持黄濑净身仪式的人应该就是赤司了。
一旦忙起活来脑袋就没办法好好思考，青峰放空思想慢慢等待着结束。
终于一切都准备好了，神巫之村迎来了几百年一遇的大盛典，两天一夜的神巫与神明的成婚仪式。
净身仪式进行的时候青峰像作为族民的一份子坐在了观看的席位上，族长老人和族里的几位长老坐在祭坛侧边的椅子上，他们面带笑意地静心注目这个神圣的仪式。巫子和巫女，藏青和深红交错地排列，整齐地站在左右两旁。赤司在祭坛的前面，表情安然，当丁铃的声音响起黑子带着穿着白色和服的黄濑慢慢走进来，然后，黄濑跪在垫子上开始接受来自伟大神明的沐浴和洗礼。
人群席位上的青峰意识下握紧了双手，那双专注的青色眼睛紧紧地盯着黄濑，他的心在怦怦直跳，但青峰发现，这个漫长的过程直至终了，黄濑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明天就是黄濑与神明订立婚约的仪式，然后无法开始的全部最终完美地结束。
但青峰不甘心，他看着黄濑低下头沉默离去的身影，这种强烈难耐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事情真该这样子了吗，青峰闭上眼睛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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